【宜宾新三江周刊原创】艰难图存的宜宾盲人按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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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宜宾新三江周刊原创】艰难图存的宜宾盲人按摩

本刊记者 罗盼雨

　　盲人按摩是视障人就业的主渠道，但目前多数从事按摩行业的视障人都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思，不愿再去作出改变，而极少部分想要突破的“老技师”又力不从心，整个行业仿佛一潭死水。想要盘活，必须引入活水、挖通沟渠。对内，视障人要从心底消除“自怨自艾”的思想，多向同行学技术和服务；对外要多向外行取经，推陈出新方可守住“阵地”。


　　学习按摩，是“必然”选择

　　大明起身，径直走到店内左侧放置毛巾的地方，熟练地拿起一张毛巾又原路返回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让人丝毫察觉不出他是完全失明的视力障碍残疾人（下称视障人）。
　　突然，“嘭~”的一声，是木质板凳撞击到按摩床所发出的声音。大明赶忙伸手把脚边的板凳挪开，又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里的白色毛巾垫在客人要用的枕头上，这才摸索着坐下来继续工作。
　　“到底不是明眼人，就算环境再熟悉，还是难免会出这样的‘意外’。”大明笑着自嘲刚刚发生的“撞击”事件，手上功夫丝毫没有受到影响。或许是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，或许是对家人有了“大用”，又或者是能够自食其力在社会立足，总之他脸上始终洋溢着大多视障人没有的灿烂的笑。
　　大明说，他从出生开始就未曾见过一丝光明，家人也从未对他抱有一丝希望，哪怕他通过刻苦练习实现生活基本自理，家人也从未对他放过心。直到他偷偷离家拜师学艺，不仅拿到劳动所得，还在盲人按摩行业里争得一席之地，家人才对他有了“盼头”。
　　据一级视障人齐鸣介绍，盲人按摩的兴起大概能追溯到抗战后期。据说当时是为了安置伤残军人就业，就搞了些技能培训班，培训他们唱歌跳舞、手工编织还有中医按摩。但由于残疾人身体条件所限，大多数技能培训都不被市场所接受，只有“盲人按摩”脱颖而出，于是被延续下来。
　　第一批学习盲人按摩的人分散到全国各地，以“师带徒”的方式让“盲人按摩店”遍地开花，让许多视障人看到“希望”；而视障人学习按摩要比干其他行业能更快入门、且就业前景和待遇还算不错，因此越来越多的视障人选择进入这行，久而久之，视障人就业似乎就被固化和标签化，以至于如今一提到视障人就业，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“盲人按摩”。
　　“其实视障人学按摩并非天赋异禀，他们往往需要花费比明眼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、练习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学这行更容易在短时间内获得一定回报，让人更有干劲儿去努力。”视障人齐鸣说。
　　
　　办事艰难，盼“贴心”服务

　　成年人的崩溃，有时只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齐鸣例举了他的两个亲身经历的事件，来佐证这一说法。
　　一是他的店里此前发生过客户财物失窃的事件，他第一时间报警，但因店内没有监控且视力有碍无法指证，出警民警并不太重视，即使到场也是敷衍了事。二是每年店内证照年审，政务服务窗口未设“绿色通道”，也无特别提醒，他只能一个一个窗口轮番走，排错了就重新再来。
　　“倒不是说残疾人创业就一定要给予‘特殊待遇’，至少也该一视同仁或考虑实际情况，多给我们一点温情而不是冷眼。”齐鸣说，在他看来，明眼人创业都有政策扶持，资金也好、场地也罢，只要符合条件都能得到‘照顾’，而残疾人创业更加艰难，却少有扶持政策能关照到。
　　他坦言，二十多年前他选择用辛苦积攒的几年积蓄租门面开店，除了解决一家生计之外，还想要带着和他一样的视障人一起自食其力，在社会上立足、体面地生存，而不是在家坐等家人、政府的“照顾”。
　　“店里总共有7个人，其中6个是视障人，这些年虽然生意不好做，但我们这行受到的影响不大，大家的收入也还算稳定。当初的设想也算实现了，不出意外的话，我会干到干不动那天，但如今这个店还能‘保住’几时，说不准。”齐鸣说。
　　原来，他承租的门面因产权人变更（均为国企）被通知集中搬离，他多次找有关部门反映、求助，希望能从残疾人创业不易和解决残疾人就业这方面多加考量，让他能继续承租该门面，保住连他在内的6个视障人的“饭碗”，但都未能得到一个准信儿。后来不知是何原因，集中搬离的计划被叫停，现在门面暂时保住了，但若此后这个计划重启，搬离恐怕还是免不了。
　　
　　市场有变，唯恐被“淘汰”

　　“以前人们思想保守，盲人按摩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女性顾客的隐私担忧，赢得了信任和市场。但之后个别人利用此漏洞做坏事，整个行业的声誉受到影响，加之顾客越来越细致的服务要求，这一点视障人不占优势，因此要守好‘阵地’并非易事。”从事保健养生行业的易方说。
　　易方认为，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居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与日俱增，投射到日常生活中，就是人们对高质量服务和高性价比服务的追求上，尤其是保健养生等服务行业，消费者舍得花钱，但需要能与之匹配的服务或高性价比的服务。
　　市民王小庆表示，盲人按摩师自食其力值得尊敬，也有许多消费者愿意为此买单，但有一部分盲人按摩师总是自恃有技术，非常固执且不听取消费者意见，毫无“服务意识”，这让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感到失望。
　　“实际上，随着人们对健康的重视，保健按摩（大多数盲人按摩的基本项目）市场巨大，而且盲人按摩的收费普遍都是50元左右/钟，是大家都可消费得起的，但为何人们更愿意选择消费更高的养生会所呢？区别恐怕不止于服务，还在于技术的更新迭代。”老城区某盲人按摩店的李师傅说。
　　李师傅坦言，如今像他一样年过半百的“老技师”虽能通过手机、电脑收听新的专业理论知识，但由于知识水平有限，有些专业术语不甚理解，而且实际操作也无人从旁指导，靠自学是很难跟上的，除非能选拔一些年轻人去外面学习新知识和新技术，再来传给他们。否则将来某一天，他们终将被市场无情“淘汰”。
　　“政府每年都有针对视障人的免费技能培训，但那对于入行多年的我们而言并不适用，而且我们年纪大了，再也没有资格和精力去参加这些培训了。”李师傅说。
　　
　　坚守“阵地”，需内外兼修

　　在走访过程中，许多市民对如今盲人按摩店的印象，多是“挂羊头卖狗肉”——店里的按摩师傅大多是明眼人，视障人寥寥无几，有的只有1名甚至没有。对此，在上江北开办盲人按摩店的黄朗表示，“招人难、留不住”是主要原因。
　　“我的店子里常年缺人，但始终招不到。一个原因是大多数视障同胞不愿出来闯，有心闯的年轻人又外出深造，在大城市立足后不愿回乡。因此目前在本地从事按摩的视障人，多半都是40多岁的，而且还不断有人因精力有限、伤病或家庭放弃这个行业。”黄朗说。
　　另一个主要原因是，基于做好服务的需求。在他看来，盲人按摩作为服务行业，必须把服务做好，否则在新时代将无立足之地。而有些服务是必须要明眼人来完成的，比如客人进门招呼问好、端茶送水、登记做账等，因此盲人按摩店里有明眼人员工，甚至明眼人员工多于视障人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　　而多年一直关注残疾人就业的市民张兴宜表示，目前多数从事按摩行业的视障人都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思，不愿再去作出改变，而极少部分想要突破的“老技师”又力不从心，整个行业仿佛一潭死水。想要盘活，必须引入活水、挖通沟渠。
　　张兴宜的观点，和宜宾市盲人协会副主席黎洪的想法不谋而合。在黎洪看来，盲人按摩这个行业当前急需的就是推陈出新，不仅要让视障人从心底消除“自怨自艾”的思想，还要培育“技术带头人”，向同为服务行业的“同行”学技术和服务；向其他非服务行业的“外行”学营销、引流、科学管理等。同时，除了传承发扬基础项目外，还可扩展新项目和新模式，多管齐下，才能让市场和消费者对这个行业改观，“盲人按摩”的阵地才能守得住。
　　如今是科技时代，许多新兴职业不再仅依赖于双眼，视障人可以选择的就业渠道，也不只有按摩，还有演讲、音乐、调音、刺绣等，如果视障人努力去学，总归会有出路。“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，虽然不是所有付出都有收获，但不付出就一定没有收获。”黎洪说。
（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）
(据宜宾《新三江周刊》2022年1月6日第1期)

两名视障人正在为客人按摩  2021年12月31日 罗盼雨 摄